窗前的雨帘织了又散,散了又织,像是天公将云絮揉碎了抛向人间。在这样的雨中,坐在廊前,闲捧一杯龙顶清茗,看一芽一叶在茶汤中浮浮沉沉,水汽袅袅升腾,恍见汉唐的月光穿越千年,落在这片被雨水浸润的天地。

这雨,像从遥远的北方而来,时而淅淅沥沥,如丝丝琴弦;时而倾盘而下,如串串珠粒,似诉说着点点轻愁与远古的寂寥。雨打芭蕉闲听雨,道是有愁却无愁。

总是在这样的初夏雨季里时,在这样的根宫里,听雨。当雨氤氲着天边的水气,一点点从轻到重,从缓到急的落下。远处的小径连着山的那边,在雨水中染作墨玉,苔痕在雨脚里舒展腰肢。从山麓至峰顶,雨声竟也生出万千变化。然而这诸般变幻的雨,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浙西红色文化根雕艺术博物馆里的雨声,总是让我念念不忘。
浙西红色文化根雕艺术博物馆位于根宫佛国文化旅游区山顶,四周空旷,当云雨从远处的山峰聚拢而来,压了一层又一层,随着一声雷声落地,雨丝一路疾驰而来,似万马脱缰,斜斜地扑向雕花木窗。瓦当承接不住这般急雨,索性任其倾泻成瀑,在青石板上摔碎成千万朵白梅。
总觉这里的雨裹着战鼓余韵。雨幕中鸿雁掠过,翅尖划出的弧线像未写完的草书。水珠在湖面画着年轮,一圈圈漾开的涟漪里,仿佛看见旧日红妆女子倚栏听雨,革命者的草鞋踏碎雨潭,那些未曾诉说的故事都化作春泥,滋养着满山苍翠。

如果说浙西红色文化根雕艺术博物馆的雨是勇猛的,酣畅的,无我的,是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,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无畏与旷达。而当你走过石阶,翻过醉景园,转过回廊便入了青梅园,雨势却忽而温软,带着江南小调的韵律缓缓地,不急不慢的,有韵的走来。

青梅园的回廊里,檐角垂落的雨帘温柔如帐,芭蕉叶承着珠玉叮咚,恍惚有青衣女子怀抱琵琶,在《雨霖铃》的曲调里,把半生心事都说与这漫天的雨丝听。雨脚沾了花瓣的残香,在深潭里点染出工笔画般的涟漪,一层层的晕染开来,似诉说着我们还来不及挽留的青春,还没有细细品味,却已没入,归于沉寂。那朵朵随着溪水飘零的残花,被湖水浸润的片片剥离,如同被岁月蚕食的诺言。

“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。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。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”坐在廊下听雨的我,忽忆起这阙词。年少时总爱强说愁绪,在雨声里寻觅诗行;待到识尽愁滋味,方知檐下听雨原是天地馈赠的禅机。那些被雨打湿的往事,此刻都成了水墨画卷里的留白——不必填补,不必追索,只消静静看它们在雨声中浮沉。
窗外的雨依然还在下,山上的万物已一茬一茬在雨的浇灌中茁壮,瓦当依然续写雨的故事。在这样的天气里,闲手泡一杯清茗,听雨,听风……不缓不急的看那点点心绪,随茶叶在茶汤中浮浮沉沉,如一叶小舟载着那些夏季时光飞过秋千。忽然懂得,听雨何须分辨愁绪深浅?当万千雨丝垂落成帘,天地便成了修行道场。那些未及挽留的、已然失去的,且任其随雨水渗入泥土,来年自会化作新绿,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,悄然爬上听雨人的窗棂。

雨打芭蕉闲听雨,道是有愁却无愁。静坐听雨人无畏,无问西东。